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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园地]童年腊月盼过年(2019年第13期,总第47期)
发布时间: 2019-05-06 08:24:37

叶华程  

湖北文理学院图书馆庙滩阅读基地

我们小时候,记得大约也就是一九六六年前后那段时间吧。

每到腊月就盼着早点过年,嘴巴里念叨着“咋还不过年啊”。比盼星星月亮还势利,因为星星和月亮离我们太远,可望不可及。只有年才真切实在。它的到来,就意味着有好吃的,好穿的,还有好玩的。更不会去打柴禾、打猪草,也不会挨打挨骂了。大人也不会轻易地发脾气耍威风,平素斥责小孩的脏话狠话基本上就咽进嘴里,为过年图个平安吉利。

那个时期的农村,社会生产力水平还很低,科技也很不发达,许多物资匮乏。农村人也只能依赖稀薄的土地种些产量不高的粮食作物。我们那里一个五口之家,两个劳动力,一年忙到头辛辛苦苦所挣的工分,勉强能养家糊口。孩子多、劳动力少的家庭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顿顿打主意,巴巴结结过日子。借米借面的也不少。当然,经济条件好的人家,过年时,也能宰上一头百十斤的猪,留下一半招待客人、给小孩子解馋;再卖一半,弄点零用钱,到年前为大人小孩子换个“新”。没有条件的企盼着大队及公社的救济款和棉衣。

所以,盼望过年的心情不仅小孩心情迫切,大人虽有“怕过年”的难言之隐,但也巴望着到年底生产队里能分百十斤稻谷、麦子和几斤香麻油,或者棉籽油什么的。给一家老小做点米酒,再包点饺子,做点馒头。有的用细沙炒几锅儿苞谷花儿。一般普通人家还会炸点麻叶儿、麻花儿。小孩子偷吃些,但主要招待来客。等到正月初一后,有亲朋好友来拜年时,抓出几片到茶盘里做做样子,以示大方和富庶。殊不知家中的小孩子饿了就把它当零食,罐里早已所剩无几。大人们怒气顿生,但时逢过年,也不好去教训这些“小鬼娃子”。

农村的年应该说从腊月初八就进入“备年状态”,过年的一些节目过场就陆续上演了。

“腊八节”那天一大早,冷啾啾的,大人就从被窝里爬起来,把先天备好的米呀面啊,白菜萝卜什么的,像大杂烩样,有盐无油的熬一锅不干不稀的糊糊儿,先给一家人盛一碗,吃个够,剩下的肥水也不外流。只见他们在房前屋后的樱桃、核桃、枣子、杏子、桃子、柿子等果木树干上,砍上一两刀口,叫小孩子把碗里没吃完的糊糊儿喂进去,看果树“嘴丫”里溢出一道道稀粥,说明它才吃好。来年也一定会“多做活儿”,意为多结果实。

翻过腊月二十,那时的天也和同时期的今天一样,总是阴沉沉的、雾濛濛的。当然,有时还会下雪。雪,似乎告诉我们年的先遣兵正一步步逼来。打雪仗、堆雪人、扑雪娃娃、滑雪弛溜儿。现在仍然觉得过年时有下雪的天才有过年的气氛。有时忽然会想起课本上的《卖炭翁》,以思福自省。

随后是小寒大寒节气,每家每户就开始打扫卫生,收拾房屋内外,除陈布新,准备过年了。

空气里仿佛闻得到腊味越来越浓时是农历的腊月二十八,这一天是乡下人和街上最热闹的日子。小孩子们跟着大人,好像跑远点去迎接新年,它就会早些到来一样。

迎着凛冽的寒风,有时“咔哧、咔哧”地踏着路上还没融化的残雪,跟在拖着堆满柴禾的人力板车后边,大人边走边“哼嗬、哼嗬”地使劲牵引。有大点的小孩则扛着一根树尖尖,一手搭在板车上帮大人使把劲。走上七八公里的路程,大家都累得汗流浃背,敞开棉袄胸前热气腾腾。看各路人马从不同的道口,三五成群结队,向公社所在地——现在的庙滩镇街上蠕动。

在挤挤攘攘的街巷里,小孩子在大人腿空儿里钻来游去,抬头所见全是屁股和脊背。柴禾成交后,大人们买猪肉,买葱姜,还有对联、火柴,煤油、烧碱、香皂等日常用品。女孩子们喜欢大人给她们扯几尺花布做件新布衫儿。男孩子则啃啃叽叽地央求大人掏几毛钱到鞭炮铺子上买心里最想要的鞭炮。说起鞭炮,那就是拇指粗细的大鞭,四五角钱一个。很贵,我们买不起。大人高兴时能满足我们奢求的只有二角钱一挂的小鞭。那种由蜡黄色草纸筒儿灌上火药的小鞭,将引线头对头地分成两排辫着,整整齐齐,左数右数怎么也不会多过20个。

到了腊月三十中午吃团年饭前,“噼里啪啦”的放一挂。到三十晚上守岁吃饺子时,再拿一挂来炸炸空气,凑凑热闹,以辞旧迎新。如有剩下的我们就珍藏着,想玩时拿出来向其他孩子炫耀了再放。不过,那是要把二十响的鞭引解开来,一个个精打细算地点燃,生怕一下子放完了就过早地炸跑了欢乐。

当时,过年还有个不得不提的事。由于农村年年搞农田基本建设,因炸山造田的机会,有的家庭尚能截留一些导火线、炸药和雷管。胆子大的在三十晚上,就会拿出来把玩。我们能听到“嘭,嘭”的巨响在除夕的夜空回荡,就说这肯定是某某在放炮了。后来,我也向大人们索要过这些东西。到除夕深夜,在母亲嘱咐小心安全和姐姐妹妹提心吊胆时,我点燃导火线,狠劲地撂到二三十米远的空地上。看一团火光烛天,听它炸得震耳欲聋的声响,感觉房屋也震得掉了不少土灰。那时哪有现在的安全意识。随后看地上炸个大洞,很震撼人的那才叫过瘾。

到腊月三十中午团年,厨屋里热络着一年一阵少有的香气,桌上也摆满了一年一度才有的佳肴。一家人围着小方桌团团圆圆地吃起来,特别是小孩子都能美美地饱餐一顿,大人总是不断地朝小孩子碗里夹着肉块块儿,只恨小孩子嘴小。

每当听远近传来鞭炮声,看看家门上贴的大红对联。我不禁想起从家族大爹笔记本上学到的“爆竹声中一岁除,东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那是我平生背得最早的古诗,也从那时我知道了王安石。

时光不歇,年趣长春。一眨眼,五六十年跑得不着边际。回想起那时的年味仍然美滋滋的,好难忘。虽然吃喝尚不温饱,生活也不富裕,但是,也许因此却营造的是一种上进向好的年趣。也就是这种希望的不懈推动,更成就了中国人勇往直前的民族精神。

现在社会发展了,生活水平也提高了,人们每天有肉吃,穿新衣,天天都像在过年,年味自然也没从前那么浓了。交通和信息的便利,亲朋好友的团聚,更是天涯若比邻。保存在一代代中国人记忆里的不同年味,都悄悄化作“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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